楼上那个女人

（一）

　　沐月的身子躺在沙发的下角，屋子里的一切物件都陪同她沉迷在一首曲子里。这曲子明眼人看来有些小资情调，但其中不泛伤感。已经是黄昏时间，生活稍微有点情调的人们已经步入酒吧，而她习惯独自呆在屋里调酒，料酒一定是以伏特加为主的，现在她已起身从冰柜里取出冰块。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好象是进屋左角，客厅的正北方陈列着一组很古典的酒柜，她整个人平躺在布艺沙发上，高贵的孔雀蓝色布艺旁边摆着她已调好的成色相好的调酒，调酒安然的摆放在玻璃茶几上方。时间一分一秒，曲子还是那首曲子。
　　轩恒习惯的从屋里搬出躺椅安静的躺在阳台上，他住的这个小区是一个以单身贵族为主流的地方。所以他可以经常从上方窥视难奈寂寞的人群，那些人三三两两的，结伴成群的，游戏在夜幕后的空气里。其实吸引他呆在阳台上的本不是那些平凡的人群，而是楼上的曲子。这曲子在黄昏以后一直播放着，他已经听了整整一个八月。与其说轩恒喜欢这首曲子，不如说他想了解播放着首曲子的人，轩恒知道那是一个单身女人，年龄和自己相仿。
　　这个小区是有多个八层以上的楼房组成的，所以每栋楼开发商都配备了电梯，轩恒经常同楼上那个女人同坐电梯外出，只是没有交谈的机会，在轩恒的眼里楼上那个女人美丽但冰艳。轩恒不知道那是一首什么名字的曲子，所以无法从音像店里购买。幸好楼上那个女人在黄昏后一定播放着，所以他也坚持着每当夜晚来临就躺在阳台上聆听。
　　沐月在浴室里清洗干净，穿上睡衣走到客厅，从某个角度正巧和她清秀的脸颊拉成同一视线，所以可以清楚的发现良好身段的上面镶着一张忧郁的表情，而这表情好象被她刻意锁定在忧伤的曲子里，曲子还是那首曲子。
　　轩恒似乎从这首曲子里找寻到阔别已久的情感，他已然不在情窦初开的年华，然而青涩面容清楚的写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他的耳朵沉迷在曲子里，瞳孔已转移了方向，那方向是楼上那个女人的脸。美丽而冰艳的脸。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帘漏下的缝隙，不偏不移正好落在睡醒的沐月的眼角，她本能的睁开眼眸，右手摸到手机查看时间，一条未接短信闪动着，从她迫不及待的动作可以知道她很清楚信息的来源。在确认内容之后，她走进洗手间准备崭新一天的整理。那是和一个亲密男人约会的信息。她已然决定利用一天时间好好装扮自己。
　　轩恒在一家服装店里做导购员，对于他来说最高兴的事莫过于顾客穿着自己精心为他们挑选的服装忙碌在这座喧嚣的都市里。今天对于轩恒来说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他发现那个角落熟悉的身影，而这身影和楼上那个女人重叠在一起。于是整整一段午后的时光他为这个女人精心挑选着。沐月是认识轩恒的，至少她知道轩恒和自己住在同一栋楼里，所以亦常的配合他的热情。准确的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沐月对轩恒的眼光喜欢，满意，直到无可挑剔。在结束的那一刻，轩恒要求她留下顾客资料，她没有拒绝，并从他的自我介绍中知道他叫轩恒，住在自己的楼下。
霓红的夜晚是那些灯壁辉煌的酒吧堆砌而成的，对于沐月来说置身于此必定是和这个男人才可以。是这个男人可以将她从自己的方圆小屋里拖出来，拖到喧嚣的都市里，浪漫掺杂嘈杂的酒吧里，与她的宁静水火不相容的地方。至少我们知道在这里不可以只单放那首曲子。这个男人此时就坐在她的旁边，这个男人在没有询问，并在她同意的情况下请服务生放着这首曲子，这到底是一首什么曲子？
　　轩恒依然坐在阳台，可是曲子却没有按时响起来，这样的情况有时也出现过，但是轩恒知道再晚这曲子一定会出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或许楼上那个女人有听着这曲子入眠的怪癖，然轩恒有被这曲子惊醒的经历。这一刻，轩恒已经知道她叫沐月，多么令人舒心的名字。他鼓起勇气，搜索她留下的联系方式，他的手指不停变换位置，在景致的手机上，他发出去的信息是，我听惯了你放的那首曲子。可是信息一直没有回音。
　　沐月来回的翻阅着轩恒发给她的信息，这条信息在独自徘徊的步履间拉近了沐月和轩恒的距离。沐月已经独自躺在布艺沙发上，思绪一直流淌到酒柜的尽头。她在回想自己一直是为谁在放曲子，是自己？是他？还是楼下那个人？她猛然站立，显然目标的尽头是酒柜上的伏特加。一声清脆的响声将她的想法强行拉往另一个方向，她的视线也从酒柜转移到地面。她看见装满那曲子的光碟摔在茶几的拐角。光碟裂了。
　　轩恒睡醒的时候，清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他意外的接受这样的不速之客，他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是等来忧伤的曲子。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冰凉的雨水和飕飕的冷颤。他卷着满脸的迷茫逃回屋里。他冲动的穿上外衣，奔向楼上那个女人，那女人房间的灯是开着的……
 

（二）

　　周末，夏宇从朋友处借来一辆夏利带家人去野外兜风，当车开至一音像店门口的时候，看见里面一熟悉的身影。他勉强的将车放慢速度赖以平衡自己浮躁的思绪。他的妻子关心的口吻询问他是否不适。他沉默片刻回答，只是想起一件不是很重要的琐事。但他眼的余光有意识的停留在那里，那种停留很短暂，短暂的可以不被任何人察觉。
　　沐月终于在一家音像店里发现了那张曲子，与此同时她收到两个男人发来的信息，一个是轩恒的，他说凌晨的事很过意不去，希望可以有时间相约弥补彼此间的尴尬。另一个是夏宇的，一份简短的问候，他说因为外出没有时间陪她，刚刚看见她走进一家音像店。沐月将已付了钱的光碟搁在包里，心情紊乱的逗留在街角。她回忆不久前轩恒的眼神，轩恒的单刀直入让她措手不及。轩恒说因为自己放的曲子让他无形中早就挂念自己。她回忆自己因为这首曲子爱上夏宇时的决定，一段是刚刚来临，一段是心底挥之不去的压抑。
　　七年前，那个周末，沐月和朋友们聚会来到一家有名的练歌房。装潢雅致的大厅里一段嗓音吸引住了她的目光，直觉提醒她自己的爱情也许已经降临，如果将两个原本互不相干的心放在一个情感的磁场里，产生吸引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为缘分的方程式得到了有效的证明。沐月和那嗓音相恋了，那嗓音是夏宇身体的一部分。
　　夏宇可以控制几乎游离的思绪，却不能消除自己矛盾的生活。他很难确定是自己背叛了婚姻，还是婚姻捉弄了他自己。当初和沐月在一起并没有婚姻的想法，后来，沐月因为工作深造去欧洲进修三年，等她回来，一切均已来不及。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并有了孩子。夏宇知道是一首曲子连接了他和沐月的爱情，沐月离开的时候，他们相互牵挂，他对沐月说，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唱这首曲子，你想我的时候就听这首曲子，他将那张装满那曲子的光碟塞进沐月的旅行包。从某种角度，是夏宇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沐月重新将光碟放进唱机的时候已经回信息给轩恒了，她约轩恒来自己屋里做客，其实就是夏宇和她那般亲密，也没有被允许走进这里寸步，在做暧昧事情的时候她选择附近的酒店，准确的说，她一直和夏宇有着属于两人空间的屋子。那首曲子轮回播放着，沐月依然平躺在她高贵的布艺沙发上。她回忆那些往事，那些她已然坚定抛弃的记忆。在沐月走后的日子里，夏宇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在一次押车路途中发生了车祸，伤势很恶劣。他公司的一名同事一直照顾着他的起居，那是一种无偿的照顾，那是一种爱的经历。那同事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在她回来之后，夏宇也一再坦诚自己在那段时间之后在心身上离不开他的妻子。但是夏宇坚定的懊恼他对自己的背叛。一次偶然的机会沐月和夏宇的妻子畅谈，从言语中确认夏宇没有半点谎言，可以肯定夏宇现在爱他的妻子比爱自己多很多，或者说夏宇和自己暧昧本不是爱的缘故了，而是补偿，这补偿睡在背叛里，他们共同背叛了一位贤淑的妻子。这让沐月一直很忧伤。
　　夏宇收到沐月信息的时候已是接近黄昏，他刚从浴室里弃除一身的疲惫，他的妻子横卧在沙发上把玩了电视遥控器，从她的表情里流淌着幸福，这幸福如同潺潺的溪水，涣涣潜行。沐月说，希望他能来参加一个重要的聚会，附上地址和时间，很明显不是他们两人的单独聚会，因为沐月说邀请他的妻子一同前往。
　　温柔的夜色平躺在灯壁辉煌的喧嚣都市里。沐月，轩恒，夏宇和他的妻子选择窗口的位置坐下，在一家知名的酒吧里。沐月作了简单的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轩恒，这是我的好朋友夏宇和他的爱人。在夏宇神情凝重的瞳孔背后，轩恒偷偷的乐着，沐月正想开口对夏宇说话，夏宇挥手请来服务生说，帮我点一首许巍的《执着》，我要送给身边的先生和女士。
　　不同的人使用不同的方式纪念自己死去的爱情，不同的人被不同的牵挂快乐并伤害着，这个城市的毂轮仍然按着它的轨道行驶，婚姻也好，情感也好，皆有自己的轨迹。也许你反驳，背叛一直以各种形式存活着。可是那只是受伤害的人一时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沐月和轩恒手挽手逛在街角的时候，夏宇的厨房里传来喜悦的笑声，油盐酱醋扩散开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