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故事中,有一只手机将被扔掉。手机扔掉了,我的叙述就结束了。虽然这只手机很别致:圆润、小巧,还拴着一只指甲盖儿大的粉色小靴;但它仍逃脱不了被扔掉的命运。手机不扔掉,李享会被逼疯的。不信你现在就看看李享的表情。
可惜现在看不清李享的表情,因为现在是晚上。不过,我们可以借着他家楼旁建筑工地的灯光看见他的手,尤其是捏着手机的那只手。那只手上的青筋暴突扭动,好像随时都会从皮下突然钻出来游走。那只手没有颤抖,只是掌心出了一层细汗。李享能感觉到手机在轻轻振动,那是耳机在响。他听不到铃声,但他知道铃声的内容。那是个甜腻的女声:我想你了,快接电话吧。
李享自己都听不到铃声,所以他根本用不着担心楼下的妻子会听见,可李享还是站起来把通往阳台的小门关上了。李享从阳台那把椅子上站起来时,你会发现他很高。你还能看见他的脸。他的脸稀松平常,没什么可圈点之处,比较有特色的是他的脑袋,大,毛发稀疏,脑门儿油光锃亮。为什么说这是李享的特色呢?因为李享才三十一岁,却有五六十岁男人才会有的难看脑袋。
李享关好门又坐在那把椅子上,建筑工地的灯光又照在他手上了。电话不振动了,李享把手机凑到眼前。手机的背面有个一元硬币大的大头贴,那是个努着嘴眯着眼儿的阳光女孩。女孩的下巴上有两个红色的小字,那可能是女孩的名字,可惜光线太暗,我们看不清。李享也看不清,但他知道是美玲两个字。李享已经看过很多次了,而且这两个字跟姚玲这个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所以现在李享不用看就能知道。
那么姚玲又是谁,跟李享是什么关系呢?姚玲很青春很阳光,还有点疯狂。是有点疯狂,不然她怎么会跟李享——一个有着难看的老男人脑袋的家伙缠在一起呢?还是等一会儿再说姚玲吧,因为现在李享手上的手机又响了:我想你了,快接电话吧。
这回,李享果断地按下了接听键,压低声音说:喂,请问你是谁?
我是美玲啊,你怎么还不来,你在哪里啊?电话里那个叫做美玲的女孩拖着哭腔。
美玲?哎呀,对不起。这是你的手机吗?我在青山旅游时捡到的。
是我的手机,不过我用不上了。呜呜,你在哪里啊?我好害怕。
怎么回事?什么事让你害怕?
太可怕了,这儿的人全都脑袋开花,红的血白的脑浆流了一脸啊……
信号断了。李享的脑袋嗡地一声胀大了,他感觉自己的脑浆和血液就快要从耳朵鼻子蹿出来了。
上星期从青山旅游回来,他看到《青山晚报》上登了一则消息:有一对青年男女在青山顶峰的虎头崖准备跳崖殉情,跳崖之前他们都用塑料袋将头扎上,据说是防止摔死之后脑袋破损不保全尸。那天,女的用塑料袋扎好头就纵身跳了下去,跟后面男的却犹豫了,最终丧失了跳崖的勇气,跑了。
你看,现在李享要扔手机了吧。再不扔,他就要疯了。他已经听到太阳穴和耳鼓在咚咚作响,那是血液和脑浆在冲撞,他甚至看见一条条血丝飞快地爬满眼球,像一根根铁蒺藜勒住眼球。他呼地站起来,奋力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从李享的大手飞出,划着弧线向楼前的一口鱼塘飞去。
扔掉手机,李享下楼进了卧室脱衣上床,从妻子身后,对,就是从妻子身后做了一件事:李享将自己的大脑门顶在了妻子宽阔的后背。不一会儿,李享就沉沉地睡了。
手机已经被李享扔掉了,我的叙述应该结束了。可是我结束不了这个故事,因为李享做梦了。他梦见了姚玲,姚玲舒展着丰满的肉体,努着嘴眯着眼儿向他笑。笑着笑着,姚玲的头就破了……被噩梦惊醒的李享听到一声声甜腻的铃声:我想你了,快接电话吧。
李享奔出家门,来到楼前的鱼塘埂上。循着铃声,他发现那只拴着粉色小靴的手机就在水边草丛里。他蹲下来努力伸长一条腿,绷直脚尖用力向手机踢去。
第二天,《青山晚报》登出一则社会新闻:《郊区一鱼塘惊现裸体男尸》。
李享深更半夜莫名其妙在鱼塘淹死了?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事实上我们的李享活得很好,那晚他脱衣上床后就和妻子热烈地做了一些快乐的动作,第二天一大早,他还赶在妻子起床之前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餐呢。
作者简介:洪亚东,笔名哑冬,男,1970年生,江苏省仪征市人,扬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从事新闻工作。
原文刊登在仪征杂志2010年第1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