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药房取药。推开妻子的病房,电话再次响起:“老四,我是老三,哥们几个回来了,坐坐啊,花语茶楼,喝杯茶?”“是吗?好的,就来就来。”接到老三的电话,我颇感意外。已经记不清有几年没联系了?四年还是五年?我放下电话。轻轻走到妻子床边,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坤包,翻出存折。这个月的工资昨天才上卡,今天上午我就去了银行。医生说:“再不上钱,就要停药了。”
我将剩余的钱,悉数塞进口袋,然后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妻子刚打完吊瓶,睡着了。我写了张纸条留在窗台,悄悄掩了门。
楼下过道拐角处有家小商店,我花了20元买了包香烟,再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用湿手捋捋头发。然后推出自行车,披上雨披,向“花语茶楼”挺进。
雨正下得紧。
“茗苑厅”里,烟雾缭绕,茶香扑鼻,欢声笑语。我立在门口,整整衣领,舒一口气,推门而入。
“作家来了,作家来了。”一共四人,三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以前最好的同事。他们经过数年拼搏,先后考上了研究生。终于,他们都飞走了,将我一人留在了这乡野。一别经年。想当初,大家分别之时,电话联系得还很勤呢,渐渐地,就越来越疏远了。都忙。忙事业,忙家庭,忙孩子,忙到最后,一年也不能联系一次两次。友谊就像茶水,泡的次数多了,就这么淡下来了。不过,弟兄们的情况,我还是零零星星了解一些:一个做了外企的副总,一个做了某大学的教授,一个自己办起了公司,另外一个不太清楚,总而言之,都混得不错,正是春风得意马蹄声疾。
分别了13年,我们还是一眼认出了彼此:“你胖了!你发福了!你有白发了!”起身。拍肩。握手。相视端详而笑,然后紧紧拥抱。兴奋,激动,让我们都有一种冲动,都感觉,拥抱才是表达思念的最好方式。
四人打牌,我给弟兄们上茶,点烟,然后拖条柳椅坐下,嗑瓜子,吃蚕豆,看掐头。点烟的时候,我发现,弟兄们的烟竟然和我买的是一个牌子的!兄弟就是兄弟啊,心有灵犀呢。两局“掼蛋”结束,我将弟兄们带到了饭店。这家饭店是小镇最好的一家,老板我熟悉。吃饭可以优惠,并且可以欠帐。四人玩的时候,我已经借故出来打了两次电话,一次打给老板,订了晚餐,一次打给老婆,告诉她包里的钱我拿了。想啊,以前都是他们做东,现在终于轮到我了,我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次机会,回请他们,没有山珍海味,美食珍馐,都是家常便饭,我的心意,我要表表。
喝酒的时候,我们像回到了从前。弟兄五个,干掉了三瓶——38度洋河。这是我们做教师时最爱喝的酒了——曾让我数度烂醉如泥。所以,弟兄们一致要求喝这酒时,我就明白了弟兄们的意思。13年前,我们五人可以一次轻松干掉四瓶这种酒。不过,这一次,我们只喝掉三瓶。弟兄们的意见一致,“酒还是那么醇香无比,只是岁月不饶人了”。我是作家,作家都爱酒。我当然就得多喝点。不过,我头脑还清醒,肠子也不直了,没有以前的傻样子,他们随便抓个理由就能把我灌醉,吐到一塌糊涂,然后留下照片“以兹纪念”。
弟兄四个这次都是因公出差,大方向一致,所以临时相约,凑到一块,直奔老巢,来看我这个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兄弟”。明天一早,他们还得赶到目的地,所以一吃过饭,都得赶火车。我将他们送进小车,挥手一一作别,相约春节再见。作家的感情到底丰富,送别的时候,我眼中情不自禁泛起了泪光。车子过了红绿灯,转弯了,上立交桥了,不见了,我才缓过神来,恋恋不舍回了饭店。
服务员小姐已将剩菜包好,装进了一只红色塑料袋,站在门前等我来。我道了声“谢”,然后用中指勾住袋子,下楼奔往医院。
给妻子热饭菜的时候,塑料袋里滑出一个红包。厚实实的。我一怔。红包里有什么,看客一定我和一样,当然都明白。我没有想到的是,里面还有一张信笺。我小心翼翼展开来,我看到两个遒劲的大字:兄弟。
一股热流漫遍全身,进而涌上眼眶。妻子问:“怎么了?”我漾起笑脸顾左右而言他:“没事,估计明天天气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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