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石子儿

　　唐庄灼灼的目光投向小河对岸。对岸有什么呢？昏黄的路灯下，双双男女或是借着依依垂柳的掩护暧昧缠绵，或是浴着灯光和飞虫，踢着石子儿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喂，大哥，要不要下棋啊？是女孩的声音。
　　女孩蹲在这里有些时候了，唐庄知道。唐庄还知道女孩黑色的裙子很短，领口开得很低。女孩仰起的脸，唐庄看不清。身后浑浊的灯光射不过来，半途就泄了，胡乱洒在岸边的花草和石椅上。
　　下棋？好啊。唐庄蹲下。蹲下的唐庄被黑暗淹没了，但女孩膝盖以下那一片白还是能看到。唐庄心跳有些快。
　　什么棋，怎么下？唐庄对女孩脚前的一小堆灰白的石子儿说。   
　　怎么下？你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女孩压低嗓音，气息如兰。
　　我，不会。唐庄有点窘，清清嗓子，他又说，嘿嘿，你可以教我嘛。唐庄对自己的嬉皮笑脸有些意外。
　　教你？女孩歪斜着脑袋看唐庄，五秒之后，女孩吃吃地笑了。
　　笑什么？唐庄一抬头，目光在女孩胸前摔了一交。
　　唉。女孩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女孩从那堆灰白的石子儿中，拣出一颗尖的，在水泥地上嘎嘎嘎地画起来。女孩说，这是我们老家的棋，小时候一放学我们就下，挖猪菜的时候也下，很好玩呢。
　　女孩教唐庄下棋，一边告诉唐庄下棋的规则，一边修改规则，所以唐庄老是输棋。输了一两盘棋后，唐庄乐了，女孩也禁不住咯咯地笑。
　　女孩清脆的笑声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依依垂柳下，一对对男女歪头朝这边看。唐庄和女孩警觉地转动着眼珠，四目相对后两人不约而同捂住了嘴。
　　唐庄说，不下了，腿麻了。
　　唐庄站起来，拎着右腿等那麻劲过去。
　　女孩也站起来，斜着身子，领口也随着歪斜。女孩的左腿比右腿短一截。
　　女孩就那样斜着身子站在那儿，显出调皮。
　　唐庄和女孩面对面，看女孩的脸清楚些了。女孩是娃娃脸，漾着轻蔑的笑。女孩对唐庄说，你家住哪儿？
　　唐庄有些慌：我，本市，噢，我回家了，再见。
　　你，你这就走……女孩欲言又止。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天这么热，会下雨的，赶快回去吧。唐庄说。
　　唐庄沿着垂柳依依的河岸走了，女孩歪着脑袋看他，直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一棵茂密的古柳下。
　　唐庄没走远，他走过一座桥来到河对岸。
　　对岸更暗，几对男女搂抱着亲热，还有几对默默站着，用脚拨弄着石子儿。唐庄找个隐蔽的地方坐下，目光灼灼。
　　对岸的女孩没有走。她正跟一个男人面对面站着，两人用脚交替拨弄着什么。唐庄知道，那是十来颗石子儿。一会儿的工夫，女孩跟那男人走了，唐庄这边的几对男女也走了。
　　唐庄深吸一口夏夜污浊的空气，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第二天，唐庄上班，所长狠拍他肩膀，同事争着敬他烟：
　　小伙子厉害啊，昨晚的大胜仗应证了你的判断。
　　用石子儿跟嫖客讨价还价！一颗石子算十块钱，你说那些小姐怎么就想得起来的？不过，再聪明也逃不过你这大学生的眼睛啊。
　　去看看抓捕现场录象，很精彩啊，特别是那个瘸腿的女人真搞笑……
　　下班，一出城南派出所，唐庄就直奔沿河景观区。湿漉漉的岸边石道上，那十来颗石子儿还在。大多石子儿被雨水溅上了沙土，惟有三颗因为被拨拉在一旁的草皮上没被沾染。唐庄蹲下身子，感觉警服有些紧。他捡起那三颗石子儿掂了掂，又掂了掂，扬手扔进了小河。
　　作者简介：洪亚东，笔名哑冬，男，1970年生，江苏省仪征市人，扬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从事新闻工作。
 

原文刊登在仪征杂志2010年第1期